靖哥哥與蓉妹妹

最近讀王文華的一本書,"開除自己的總經理"

內容可說是他人生的自傳,

從美國史丹佛求學開始,然後頂著MBA, 進入金融集團過著令人稱羨的高薪生活,

突然有天決定為了追求人生, 回到台北,當過廣播節目主持人,MTV台總經理,

當然他還是個小說家,作家,

這是一個讓人驚豔的人生, 如同小說筆下主角的際遇,

我無法不羨幕他的精采....

但書中吸引我的, 不是其中的奮鬥與得意時的燈紅酒綠,

反而是其中兩句改變他人生的話,

就像電影,人生順遂時,很多美好的情景描述,我們看過就忘了,

但之間有些轉折,有些衝突的過程,

也許是一段話,也許是一個念頭,也或許是一件意外,

你忘不了,

因為, 很多事從此就再也不同了.

~ 一個好的生活方式,不代表好的人生 ~ (by 王文華)

因著這句話, 他離開紐約回到台灣, 尋找人生的真諦;

真的,有的時候對物質的追求,會陷入一種錯亂的迷思,

是競爭,也是炫耀,但再好的結果往往只能代表一個好的生活方式,

總有天要回歸生命的本質,

就像夜店逛久了,總期待有個家,可以停泊與安定;

只是當他回來,開始享受慢,找尋屬於自我的步調,

父親一場不預期的病,替他人生投下了顆震撼彈,

我想, 很多時候, 這堂人生必上的課總來得又快又突然,

總不會是計畫中的,

你來不及包裹起自己, 往往是赤裸裸的面對.

~ 人生就是如此,沒有人陷害你,也沒有人保護你,你不會得到誰的偏愛,也沒有惹起誰的忌恨,

壞事發生,它就發生,沒有為什麼~  by 王文華

這是父親的病敎會他的,也是他最後的體認,

或許這段文字,寫自父親離開多年以後,

已看不到對疾病的憤慨與父親的不捨,

心理學敎我們悲傷過程的Shock, Deny, Angry, Bargain, Depression,

已隨著時間淡去,留下的只剩,也只能是接受(Accept),

對照最近病人的遭遇, 我有和他一樣的無奈,

不可否認總希望和自己熟識的病人們會好, 年紀小的病人都不會復發,

會開玩笑的那個人,能每次笑著在看診後說再見,

可是你卻不可能願意決定,哪一個脾氣不好的, 年老坐輪椅的,

或不願意配合治療的, 就必須承受失敗的命運;

而註定, 總是有那麼些人過不了這一關....

常被問"為什麼我會得癌症?"  很多得病的親人朋友也曾這麼問過我,

知道嗎, 我最常說的一句話,

"運氣不好!"

再複雜的計算公式, 解釋不了為什麼不是隔壁整天抽菸的大叔得病,

為什麼天天運動的大學生要來到這診間,

很殘酷,但有的時候事情發生就發生了, 沒有為什麼,

你夠成熟的話, 就是去接受它,

不成熟的話, 可以怨天, 咒罵制度, 怪很多人,

但到頭來的大哭一場,你還是要接受....

在職場上,我們被期待與教育的冷血,

當關乎生命, 你無法期待這一切交給的是會被情緒所左右, 抱著你一同痛哭的醫師,

某些程度,這被形容為不專業的表現;

但心情不可能不波動的,

看著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女老師,在治療中腫瘤一邊增生,

她強忍著淚水希望我們不要停止嘗試,

我只能小心地不要觸碰到最後那一線 -- 告訴她腫瘤已失控,

儘管我確定地暗示,這可能已不是這階段治療能控制的情形;

當她離開後,我翻了翻最後的同意書,想知道她結婚了沒? 有沒有小孩?

我想知道, 回去後她的消息, 會讓多少人傷心,睡不著覺,

而這消息, 來自我今天婉轉卻堅定的說詞;

我常想, 他們當下咒罵的對象,除了命運,也許包含一個我,

儘管,我知道我做了所有我該做的.....

有的時候, 真的很怕去熟識一個病人,

那維持表象的冷血再也不容易;

就像那天,在墾丁渡假中響起的簡訊, 有位病人胸腔檢查診斷出肺部轉移,

看了一眼,我知道那是十五歲的女孩,

她讀一所很好的女校,理所當然的資優生,

美好人生才剛開始,

然而下週一早上她會接到一通電話, 署名來自我, 內容不用說,誰都會叫那是噩耗.

那天下午心情怎麼會好?五分鐘前湛藍到刺眼的海水,此刻好像是黑的,

真的,你寧可這些病人名字就像簡碼,

你做完該有的處置, 至於治療結果就像數學的機率課,

大家抽籤,自己對號入座,

然後,我只需略帶歉意地告訴其中一些人,"沒辦法,運氣不好!"

每隔一些時日, 總會遇到更讓人難過的兒童病人,

掛滿點滴導管的他們, 總比同齡小孩成熟,

不變的打扮是光頭,帶著口罩,然後手上捧著一隻心愛的玩偶,

黑溜溜的眼睛,有些恐懼,有些好奇地打量著新環境;

一旁年紀和我相仿的父母,專心地聽著療程與副作用,

將來長不高,可能變笨,腎臟功能會不好...嘩啦啦的一大串,

但卻不敢說破的是,這一切都必須他們長得大....

我很難想像一天, 我跟他們一樣被告知這噩耗,

我能比他們鎮定多少?

我被這些病人敎會的, 是人生沒有公不公平,

如今可以自在的呼吸著空氣,在草原上奔跑,

已經是不公平的幸福,

我只想珍惜每一分的不公平, 將生活排得好滿,

因為我知道,

很多事一發生,你就不再是這天的自己;

不用後悔,不用問為什麼,

因為它就是發生了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