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哥哥與蓉妹妹

過了疲累的一天,回外婆家去翻土,拔羅蔔, 再騎了整晚的腳踏車,

倆兄妹也許是高速路上有小睡一番, 九點了還沒睡意,

吵著要我們下去, 他們還要繼續玩拉密牌;

我們當然高興有自己的時間,

於是說好只要吵架或開門叫我們,  那就是上床時間,

兩個小傢伙忙不迭的說好;

關上門, 就聽到背後傳來哥哥威脅妹妹的話語,

"妹妹,不管怎樣都不可以叫媽媽, 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直玩下去."

平靜的過了一小時,

門開了,傳來妹妹要睡覺的急促呼喚聲, "媽媽!我要睡覺了!"

另一方面則是哥哥氣急敗壞的哭聲,  "妹妹, 不是說好不可以叫媽媽的嗎!我還想玩!"

唉, 這愛哭鬼,

一會兒, 老婆幫妹妹準備就緒,哥哥還賭氣哭鬧著,

於是我爬上樓來到他身邊,

溫和地告訴他

"阿靖十點了,本來就該睡覺了,不管妹妹有沒有叫我們,都該睡覺了,

你會哭鬧,是因為你累了;

你想想,今天是不是過得很開心,又回外婆家又和朋友騎那麼久的腳踏車,

還跟妹妹玩了一個小時的遊戲,是不是很棒!"

他擦掉眼淚,露出微笑 "嗯!"

我幫他躺上床,蓋好了棉被,

"明天要上課了,早點休息,要做個好夢喔~"

他笑著"我會不會夢到我還繼續騎腳踏車."

"也許喔, 那一定是快樂的夢~"我說,

"爸爸晚安."  "晚安"

我回到了樓下, 想著這段對話,

也許是我休息夠了, 我才能用平靜的口吻告訴他,安撫他,

而不是平常準備教訓他愛哭胡鬧的態度,

但這結果真的差很多;

如果我用罵他的方式處理完這事, 也許他仍然必須上床睡覺,

但他入睡前想必充滿了憤怒,可能仍在擤著鼻子,生氣妹妹害了他,爸爸偏心..

而我想必也正生氣他的不成熟;

但這天, 在平靜的對話後,

我們在笑著互道晚安聲中結束了這一天, 父子充滿了甜蜜,

多像北風與太陽的故事啊,

有時適度的站在孩子的角度想,多些溫柔,反而容易達到目標,

父親的角色有時也不見得要如此剛強.

我想大多時候父親與兒子間的教養, 並不是用疼愛與溺愛來呈現,

很多人長大後記得的父親形象,

都有點模糊, 像種意象,

不同於母親, 在遊子心中的記憶, 常是耳提面命, 望著自己離去時的叮囑與不捨,

但很多時候的父親, 卻都是自己望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;

像朱自清文中的背影, 那為了買橘子跨越鐵道的顢頇身影,

像胡適追尋一個他不曾了解過的父親,

記憶中的母親是溫柔的扶持, 父親是追尋的目標,

那像個巨人的剛硬, 就足以對孩子的人生有很大的影響,

但適時表現出的關懷,卻足以在孩子心中留下橫跨一生的暖意;

前些日子曾看到一段訪問,

一位經歷一江山撤離的七十歲老人,

他說著他還記得最後一次見爸爸的情景,

"父親是一江山島上的高階軍官,

即將上船赴役前,父親特地送他到公車站等車,

父親從沒這麼做過, 他也不可能告訴我任務,

那時下著雨, 站在一旁的父親用手帕幫我遮雨,但雨還是不斷滲下來

我臉上不知是雨還是淚..."

說著說著, 老人就哭了,

"我不知道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, 不然我一定抱住他!"

顧不得攝影棚中那麼多人的眼光, 老人的淚潸然而下,

六十年了, 多少寒暑與光陰來去,

他依舊忘不了鐵漢般的父親那最後對兒子的柔情...

我們慶幸生在承平的年代,不用去體會這種椎心的感受,

傳統中的男人被要求要扮演剛強的角色,沉默,嚴格,

但總有一天孩子會發現那隱藏在嚴格下的情感,

而那刻也無形中成了孩子最難忘的印象,

現代的男人不再被賦予這種不苟言笑的角色,

強調陪伴, 強調溫情, 和母親間的界線早已模糊,

但不變的,男孩眼中的Role Model依舊是父親,

在阿靖眼前, 我演好這角色,

我希望他學到我遇事的剛強與決斷,

希望他學到我與人相處的柔軟,

希望他體會到我對別人的寬容,

希望他在我身上看到對自我要求的嚴格;

也許, 我不會在某一天和麥帥一般, 說出我已不虛此生,

但至少可以說出,

我不愧當一個父親.